我最爱之文学一景出自庄子第一章头一节。
体会那一种景,你可以设想自己坐在一湖清水边,绿树环抱,你就在湖边林子中某棵树下静静地看着这湖,彼时无风,林中的树,湖中的水,只就是存在着,你也只是存在着,你若不动,便是一幅画,你若动了,便是活在画中。
你靠在树上,索性就不动了,彻底溶进画里好了。
你因此感受到了这湖水的大,仿佛看到了时间的永恒。
此刻你该站起来呀,走近一些,亲近这片刻的永恒。
当你要起身的一霎那,安宁消失了,动静打破了永恒,如镜的湖水起了变化,湖面翻滚起来,有了风了,先是清风,次第大了,风的形状慢慢清晰,你几乎要看得见,终于林无静树,川无停流,旧的画被风打落,新的景开始浮现。
你注意到了湖面,那里有一个黑点,也大了,像在宣纸上化开的墨汁,于是点成了面,湖水似乎有了生命,它试图站立起来,变黑的部分慢慢拱起,越来越高,风又肆虐,你心神不定,已意识不到自己是站是坐,该走该留,你想睁大眼睛好好看着,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,但却控制不住闭上了眼,因为风大,因为胆小。 突然风停了。
你静静地等了片刻,努力再三,睁开了眼,睁开眼后发现天已经黑了,也似乎没黑,因为头顶上还有可见的白云,但为什么看到了的是如此的黑暗?是黑夜掉落下来了么?
是黑夜掉下来了,你看这还有星星呢,一闪一闪的,到处都是。真的,黑夜掉下来了,倚靠着白天,形成一个直角,你木木然站在里面,许久不动。
你突然兴奋起来,看到什么?在那,就在那,星星掉下来,自然也该有月亮。飞奔过去吧,可以看到月亮,好像月亮看着你。
不知道奔跑了多久,你站在了月亮面前,月亮真就在看着你,分明是一只明亮的眼睛。 真的是眼睛,月亮果真是黑夜的眼睛么?意识又回来了,这不是月亮,真的是眼睛。你突然清醒,愣蹬后退,这巨大的黑不是夜,它是活的。
这活物的眼睛于你真就如月亮一般巨大,你知道它见不到你,你如此渺小,你的眼睛容不下它的伟大,它的眼睛却对你视而不见。
那是什么东西?你需要继续奔跑,跑到足够远足够高的地方,跑起来,更快一些,去看清它。
那着实是一条鱼啊。 鱼是如此的大,湖水一下子显得那么小。如不是这鱼你意识不到这湖水的小,你要感谢它,它让你跑得远了,跑得高了。
大鱼似乎试图游动,却前后碰壁,左右磕碰,这池子实在太小了,呆在池子里会死的吧?真的会死的吧? 你要为它担心了。
大鱼尝试了几下停了下来,但你知道它并没有放弃,它只是歇息一下而已。
它再次动了,这次它没有前后左右的动,它拱起尾巴,用力拍打池水,越来越快,猛地抟着池水跳了起来,越来越高。
你几乎要忍不住大叫:你毕竟是鱼,你跳的那么高,你要摔死的啊。
但你错了,大鱼没有掉下来,等它跳的足够高的时候,你突然发现它没有那么大了,是的,天空更大啊。大鱼凭借着后劲继续的往上冲,冲,冲,往上,冲,速度更快了,你要跟不上了,太快了,快的你来不及思考,快的你忘了它是条鱼,快的鱼忘了自己是条鱼,只是往上往上,那是渴望脱逃的灵魂,遗忘了一切的灵魂吧,不管不顾的灵魂吧,眼见要穿破天空了,近了,近了,要刺破天了,你目不转睛,跟着它失去了灵魂,忘了阳光的刺眼,看着它究竟要去多高多远的地方,它是要挣脱这大气层么,只有千米了吧,只有百米了的吧,更近了,十米,五米,眼见破天而去那一霎那,大鱼突然停了,须臾间挺直身体,用力张开自己的翅,那翅像舞者甩出的彩带,几乎不停留的延展开来,生出斑斓的羽毛,化作了垂天的翼,你目瞪惊呆,眼见它转瞬间成了无比辉煌的大鸟,那是多么伟大壮观的奇迹啊,那是你此生不忘的梦境啊,你要跪下了,为这伟大,为这不可一世的伟大,多停留会吧,让我继续看着你为你倾倒吧,但那鸟无意你的渺小,你只是沙尘,你并不存在啊,你是无意义啊,鲲鱼化鹏的同时,大鸟再次加速,你意犹未尽,它已绝尘而去。 湖又宁静,风又平息,树也不动,水也不流,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已无灵魂。
“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,其大不知几千里也......“